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感念果舟法師 - 為眾生做舟航 功德圓滿

感念果舟法師感念果舟法師

師父的教法,受用不盡

主講/果舟法師(曾任護法總會弘講師)

從在家到出家,直至今天,心中只有「感恩」二字。我的執事因緣多在臺灣南部,出家第七年就被派往南部,從嘉義、臺南、高雄,再往屏東、潮州,感受最深的是菩薩們護持的熱心。

近年僧團派我轉調溫哥華,我也很感恩,這是另一種學習,一門新的功課,畢竟國內與海外,民情不同,需求也不一樣。

師父曾經開示:「不論到哪裡,總是首先想到,我能夠為當地奉獻什麼,如何幫助大眾?」這帶給我很大的感動,我也在學習。所以我到任何地方,就是想著我能為菩薩們帶來什麼?如何幫助大家?這是生命中很大的啟發與感動。

人生苦短,輾轉學佛

我的學佛因緣,要從二十四歲那年談起,而我學佛的動力,可以往前追溯至小學。那時班上有個女同學,暑假期間,跟著母親回鄉下外婆家,從此再也沒有回來。聽說她回到鄉下,坐上她表哥騎的腳踏車,摔了車,患了腦震盪,沒幾天就走了。當時雖然年紀小,可是給我的震撼很大,我和這個同學經常玩在一起,是同學,也是玩伴。她走了以後,她的母親送我幾件她穿過的衣服,我穿在身上,有時也會感傷,她去了哪裡呢?

那段時期,各地常有歌仔戲搬演,或是民間說古,情節多半是忠孝節義,結局總是好人上天堂,惡人下地獄。可是我的同學還是個小孩,不至於做壞事,也不可能傷害人,那麼她應該在天上吧。有時我也會對著星夜發呆,想著她現在會在哪裡呢?「生從何處來?死往何處去?」,生命核心問題,就這麼觸動了。

只是時間一久,也就淡忘。多年以後,我開始接觸第一本佛法淺釋的佛書,書中講的人生道理之透徹,使我非常震撼,儘管似懂非懂,我還是非常感動,也讓我有了出家想法。當時我已經擔任公職,也開始學佛,主要是修念佛法門。因為我覺得生命好苦,既然有生,何以會死?既然會死,為什麼要出生?假使不來不去,那該多好。那時的念頭就是自了漢,希望趕快離開娑婆,永生極樂,至於發菩提心利益眾生,完全不懂,真的不懂,甚至想要出家也帶有逃避心理,對於學佛,缺乏真實的信心。

我也曾想過,先去讀佛學院再出家,可惜因緣不具足,一晃又過了十年。在那十年,我仍持續念佛,也親近過幾個道場。因為年輕,也很勤勞,不論到哪裡,總是先到廚房報到,洗菜、洗碗,清理善後,做得很歡喜。

想要出家的想法不曾動搖,只是我自己智慧不夠,無法決定在哪裡出家。於是我在佛前發願,祈求佛菩薩給我指引,使我找到善知識,助我離苦得樂,學習正信佛法。所謂有願必成,我記得很清楚,在松山寺受菩薩戒以後,我開始收到《人生》月刊,那是第十四期,有個訊息在我眼前一亮:十二月,農禪寺舉辦彌陀佛七。

辭親出家,至孝報恩

我立即報名,向公司請假。報到當天,在北投大業路下了公車,因為第一次來,怎麼找就是找不到農禪寺,這可能是早期菩薩共同的經驗。我一度想放棄,可是已經請了假、已經到了北投,實在不甘心,又把願心提起來,終於找到農禪寺。

那次佛七是果如法師帶的,學員有二十多人,師父當時不在臺灣。果如法師採取逼拶方式,激發你要精進,這讓我印象很深刻。圓滿日正好是星期天,我感受到法喜充滿,捨不得離開,就在知客處遇到了果舫法師,那時他還沒有出家,也是散發著一身的法喜,我們彼此交換心得。果暉法師當時是還未落髮的行者,看見我們兩人沒有離開,就推薦我們上晚上的禪訓班。上了禪訓班,才發現指導的就是果暉法師。

不久後,聖嚴師父回到臺灣,就開始有演講和講經,每次來參加,聽師父講開示,真是非常歡喜。從此,我經常往農禪寺跑,上課、聽經、當義工,好像出家菩薩都走過這些歷程。過了將近一年,果舫法師也想出家,他先住進僧團,我還是沒有動靜。有一天,師父就問我:「什麼時候你也住進來?」我答不出來。我雖然很想出家,出家的願心也很強,就是覺得因緣尚未成熟。但是師父這麼一問,好像因緣開始急速轉動,使我積極面對出家這件事。

當時我最放不下的,是我女眾老菩薩。我的父母親,都是很善良、很慈悲的人。父親是公務人員,個性比較木訥,他對子女的關心,不在言表,而用另一種方式表達。我跟女眾老菩薩很親近,我的女眾老菩薩,出生於非常貧困的年代。七歲那年,為了償還祖父欠下的賭債,她在熟睡中被抱走,醒來時已是養女之身,再也回不了家。小小年紀被逼著煮飯、洗衣等粗活,直到二十歲嫁給男眾老菩薩,才稍微喘息。此後為了養兒育女,什麼苦都吃、什麼苦工都做,再怎麼苦就是捨不得把孩子送人。老菩薩聰慧善良,即使身上只剩下一點點錢,遇到貧困的人,還是歡喜布施。想到她這一生歷經重重苦難,總是捨不得孩子,是最讓我放不下她的原因。

前面談到,我曾打算念佛學院,入學的衣服都準備了,結果才報到兩天,就聽說老菩薩為了找我,每天掉眼淚。那種感受真是心酸,也是我放棄讀佛學院的原因之一。但是這次,我想出家的願心很強,只是老菩薩還是讓我放不下,怎麼辦呢?有一天忽然有個念頭,假使死亡發生在我身上,老菩薩要不要接受?既然一定得接受,何況我只是出家修行,比起無常,應該還是可以面對的吧。就用這種觀念轉化心念,住進農禪寺當行者,但我還是不敢跟老菩薩提,配套的方法,就是有空就回俗家。

剃度典禮當天,只有俗家的妹妹前來觀禮。辭親時,要向父母感恩禮拜,我面對的位子是空的,那種感受難以形容。老菩薩知道我出家以後,整日以淚洗面,我打電話她不接,我想寫信她看不懂,老菩薩從小沒有機會上學受教育。所以我想到,把我想講的話錄下來,希望化解老菩薩對我的不捨。

至今我仍覺得,這個方法很不錯,把感恩的話,藉由錄音傳達給家人。我首先感恩老菩薩含辛茹苦生我、育我,也表達我想出家的願心,只為盡孝報恩。講著講著,自己也很感動。聽說老菩薩對著錄音機,邊聽邊流眼淚。後來僧團法師陪我回家探望,老菩薩見到我還是掉眼淚,一邊掉眼淚,一邊做很好吃的素菜給我們吃。想到父母恩情,真的只有好好修行,運用父母給予我的這個身體,行菩薩道利益眾生,才是對父母最大的供養與報恩。

二○○二年,我家男眾老菩薩因病往生,師父特別從美國寫信給我,要我把出家修行的功德迴向給老菩薩,也要我代替師父慰問女眾老菩薩以及全家,「請他們多念佛,師父在這邊為他們祝福,也為你往生的老菩薩祝福。」我到現在還留著師父的信,看了很感動。父母恩難報,生我色身是父母,給我法身慧命是師父。只要想到師父的悲願,我便不敢懈怠,只有提起願心,惕勵往前。

受苦受難,同理利他

剛出家時,法師人數很少,生活細節全由師父教導,煮飯、洗衣、種菜,點點滴滴,就像慈母,處處照顧。師父在國內期間,早、晚課必定隨眾。有一次我負責鐘鼓,打得迷迷糊糊,魚板也打不在點上。早課結束後,師父走到我面前,叫我跪下。我應聲長跪,眼淚直流,一方面深感慚愧,同時感受到師父帶弟子,那種管教養衛的愛護之心。從此,我做任何事不再迷糊,懂得凡事多一些用心,多一點細心。

過年前夕,寺院總是特別忙碌。有一年春節,忙到身心俱疲,師父發現以後,就叫我到會客室,請看診的中醫師也替我把脈,我很感動。師父對弟子的照顧,用心平等,對法師及菩薩們都是如此。我以前當過師父的侍者,師父睡得少,吃得也少。師父經常要開會、要會客,要出席許多活動,總覺得應該要在飲食上多用心,把師父的色身照顧好。當我看到師父用餐食量小,下一餐,我就把量增加一點,偶爾也做點變化,希望師父吃得更健康。可是,往往特別調製的飲食,師父只嘗一點,那好像是在告訴你,不要在這上面花太多時間,這是另外一種深刻的感受。

我的學習很緩慢,常常都在摸索師父的教導。九二一大地震那年,師父說:「救苦救難是菩薩,受苦受難是大菩薩。」我一直沒辦法理解,覺得這兩句話對調更合理,但是,為什麼師父這麼說呢?

直到二○○二年我才懂了。那是我出家以後,身心狀況最不調和的一年,種種逆境不斷襲來,衝擊得我身心難安,甚至覺得唯一的一條路,大概是躲起來了。後來參加「二○○二年大陸聖蹟巡禮──禪宗溯源之旅」,跟著師父到了中國大陸,巡禮禪宗道場,一路聽師父開示,才逐漸安心。

有的時候遇到逆境,覺得種種狀況,莫名其妙衝著你來,其實那是業力成熟,一次爆發。在境界當下,我們可能會不服氣,認為錯不在己,我自己就有這樣的體驗。很感恩能有因緣參加大陸聖蹟巡禮,那十四天之中,隨著師父的行腳,聽師父講開示,師父從不考慮自己,只想到為眾生、為佛教,真的好感動。

禪宗溯源之旅結束以後,師父在香港理工大學有一場演講,主要是闡述《心經》的現代應用。師父一開始便講,經濟蕭條,失業人口劇增,在不安的大環境之中,個人如何安心?接著就談到《心經》的智慧,用智慧觀照,就會發現身心與環境都是無常,因為無常,所以多變。無論遇到任何狀況,傷害也好、折磨也好,都屬於境界,心受外境影響,所以痛苦,《心經》則要我們以心轉境。我印象很深,師父提到:「讓自己起煩惱是沒有智慧,讓他人起煩惱是沒有慈悲。」這兩句話對我的幫助很大,非常受用。

「照見五蘊皆空,度一切苦厄。」懂得觀照心念無常,苦就不存在了。自己的苦不存在了,可是眾生的苦依然存在,仍是事實。這是唯有自己經歷苦難才有的體驗,也才能夠以同理心幫助他人。此時,我才終於明白,為什麼是「救苦救難是菩薩,受苦受難是大菩薩。」

師父當時也講了一個故事,三十年前,有個皈依弟子,經營房地產買賣,常親近道場,聽師父講開示。後來房地產暴跌,從此一蹶不振。他很痛苦,甚至跟師父說他想尋死。師父罵他愚癡,說學佛總是有活路的,「隨時給自己留一條生路,也給他人留一條生路。」後來這個人消失了,再也沒有出現。

直到十五年後,他才又帶著家人來見師父,談起自己在最困苦、無路可走之時,因為師父開示:「要給自己留一條生路。」他照著做了。後來有朋友接濟,一家六口,住在一間小閣樓,每天同吃一把麵,他也找到工作,孩子也懂事,經過十餘年,總算苦盡甘來。所以那天特地帶著家人前來,感念師父的救命之恩。

一句佛法,改變一生。這個故事也帶給我很大的啟發。要給自己留一條生路,也給別人留一條生路。我在心中默默許願,師父的教導我懂了,我會更努力修行,絕不讓師父失望。

慈心悲憫,眾生平等

因此,如果今天我能夠讓菩薩們感受到關懷,那是師父的教導;如果我有一點功德,那是師父的功德。我只是親近師父,從師父身上學到一點皮毛,卻已受用不盡。曾有法師問我,關懷要怎麼做?我說很簡單,設身處地為對方著想,而不是從自己的立場來考慮。每個人立場不同,站在對方的立場想,才能知道對方的需要,才能夠真正幫助他,使他受益。

我剛到分院的時候,什麼也不懂,只知道菩薩們有需求,我一定要馬上回應。因為同樣一件事情,對我是件小事,對菩薩來講,可能非常重要。比如說信眾的老菩薩生病了,或者即將往生,「法師可以幫我家老菩薩皈依嗎?」當然可以,我會馬上過去,我的付出只是一點點,對信眾來講,卻是最需要的幫助。

我們看師父的傳記,從小到大,逆境不斷,師父體驗的苦,比任何人都深刻,對眾生的苦難,悲憫至深。師父無時無刻不在關照弟子,悲心平等,對於難調的眾生,則是另一種方式。曾有人說師父「欺善怕惡」,師父說:「我當然『欺善怕惡』,那個『惡人』,你再說他不好,他就跑掉了,從此斷了他學佛的善根。」

舉例來講,十多年前發生一件駭人聽聞的綁架事件,引起臺灣社會一片譁然,有員警因此殉職,主犯最終也伏法。事件發生後,農禪寺有場佛七,師父請僧團法師為殉職員警及犯案者寫牌位,將員警的牌位立在前面,重犯的牌位置於其後。師父的用意是什麼?好人要救,做了壞事的人更要救。在大菩薩心中,沒有對立、沒有分別,並非不分善惡,而是悲憫造惡業的眾生,更需要用佛法救濟。至於為什麼把犯法者的牌位放在後面?因為怕眾生起煩惱,一般人的觀念,是與非,兩種極端,然而大菩薩的悲心是平等的,超越世間的二分法。

我們的法身慧命是師父給的,因為師父,所以懂得學佛,行菩薩道。早期學佛,我根本不知道什麼是菩薩道,只知道念佛求生西方,對於佛法,誤解多於正念。就像師父當初給我法名「果舟」,我還自己解釋是獨木舟,不敢冀求也不敢想像,有一天我可以為人作舟航。還是因為師父慈悲引導,訓誡我們不要老是想到自己,要發無上菩提心,才能利益眾生,我才漸漸明白這個法名的深重意義。日後被派到分院,常常要到醫院關懷、助念,見到許多生死別離,或是有人家庭不和,陷入種種苦痛,都讓我更珍惜出家的可貴,發願用佛法幫助更多的人。

老實修行,安住法上

這幾年我在溫哥華,雖然是在西方社會,但是不論東方、西方,人性都有離苦得樂的本能與需求,大家同樣需要佛法。目前來講,禪修是西方人比較容易接受的方式,如果能夠多接引西方人學禪,慢慢影響西方社會,將是很大的功德。

佛法的延續,需要僧俗四眾一起推動,法師的角度可能與居士菩薩不太一樣,藉由四眾的力量,互補不足,才能完成師父的悲願。師父把重責交付我們,我們互相勉勵,把法鼓山的理念傳播到全世界,讓世間的災難減少。

也希望諸位都能夠來打禪七、打佛七、受菩薩戒,或是參加水陸法會。法鼓山每個活動,都是教育的呈現,水陸法會非常殊勝,我自己是每年都參加的,數萬人同一時地精進共修,身心都與戒、定、慧相應,那種救濟的力量無遠弗屆。諸位有時在外面遇到各種境界,心很浮躁不安,怎麼辦?趕快回到道場,共同修學佛法,把心收回來,學習與慈悲智慧相應,就能安心。

一步一腳印,很踏實地修學佛法,很踏實地行菩薩道,從布施中得到快樂,從奉獻中感受歡喜,就是在廣結善緣。把身心安住於佛法,安住於師父的法身舍利,師父的書、師父的理念,要不斷熏修,經常練習。如此一來,我們的身心就能一直安住在法上。阿彌陀佛。

(二○一○年五月五日,講於聖嚴教育基金會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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